脆弱的繁华：南宋的一百五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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脆弱的繁华：南宋的一百五十年
张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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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脆弱的繁华:南宋的一百五十年》穿越时光的隧道，揭开南宋的神秘面纱。西湖池畔的轻歌曼舞，奇巧精致的珍宝器玩，一叹三叠的宋词唱曲，灿若群星的英雄才子……更精彩的还是书中的那些事儿：面对外部的军事威胁，南宋人该如何实现复国的梦魇？一位位有心作为的南宋皇帝为何最终多走向了平庸、成为不问世事的“太上皇”？南宋高度富庶的物质文化，为何却无法抵挡蒙古的铁蹄而悄然玉碎？
种类:
History - Chinese History
内容类型:
书籍
年:
2021
出版社:
新华出版社
语言:
中文
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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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inese,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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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皇岳蒙臣秦廷临韩宫桧攻朱祥胄侂眘贾熹船退吴颜惇弥投梁忠亡汴汝陆宰归昌氏淮敌辛疾扩职杨诏弼封纷奏败诚姓哀浚烈营谢绍范伐扬
关联书单
目录
1. 封面
2. 版权信息
3. 引言
4. 第一章 复国的梦魇
5. 第二章 王朝初定
6. 第三章 德寿宫的太上皇
7. 第四章 政治的门外汉
8. 第五章 西湖暖风熏人醉
9. 第六章 国破伤心时
10. 第七章 漂泊海上的最后岁月
11. 尾声 还是宋朝的事儿
12. 附一 南宋皇帝小传
13. 附二 南宋历史大事年表
14. 参考文献
15. 后记
版权信息
书名：脆弱的繁华：南宋的一百五十年
作者：张程
出版社：新华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1-02-26
ISBN：9787516656402
品牌方：北京文海容舟文化艺术有限公司
本书由北京文海容舟文化艺术有限公司授权微信读书进行制作与发行
版权所有 · 侵权必究
引言
从乌烟瘴气的南蛮之地到杏花烟雨的江南富贵乡，时光在南中国
踱步1000多年；中国也从秦汉时期的少年郎，成长为唐宋时期俊朗、
成熟的年轻人。
中国在恰当的时间，在合适的地点，扮演了一个叫作“南宋”的
角色（1127年—1270年）。
史学大师陈寅恪说：“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而造
极于赵宋之世。”
英国史学家汤因比也承认：“如果让我选择，我愿意活在中国的
宋朝。”
多年后，当来自西方繁华都市威尼斯的商人马可波罗，来到已经
从繁华巅峰跌落的南宋都城——临安，依然顿觉琳琅满目，看得眼花
缭乱，仿佛置身人间天堂。
那是一个市井繁荣、科技发达、艺术鼎盛、人居风雅的时代。南
宋财政收入的主体，不是来自农业，而是工商业。工商业的繁荣，不
仅是官民生产提升的表征，更是形塑了当时的社会结构，有论者乐观
地认为南宋已经从农业社会来到了工商业社会的门槛前。南宋的帆船
舰队，满载商品货物，张帆往来于中国与东南亚、朝鲜、日本、印
度、阿拉伯等地，甚至东非沿岸；南宋的官窑瓷器，平淡素雅，温润
细腻，简约中饱含中国特色的文化内涵；英国科技史家李约瑟说，宋
代是中国“自然科学的黄金时代”。
那也是一个文人雅士、帝王将相、英雄豪杰的黄金时代。短短的
150年间，岳飞、秦桧、陆游、李清照、辛弃疾、韩侂胄、朱熹、文
天祥、李庭芝等，你方唱罢我登场。既有“醉里梦中说汴州，中原
事，无人收”的感慨，也有“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的
嘱托；既有“梅子金黄杏子肥，麦花雪白菜花稀”的恬淡生活，也
有“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慷慨自励。一场剧变，几
番政坛波动，数十载持续繁荣，布置好了独特的剧场背景，也提供了
上佳的脚本素材。
南宋，偏安秦岭淮河以南，却是高擎中国经济、文化的大旗，敞
开大门拥抱世界，最后以一幕幕悲喜剧谢幕。
南宋，中国历史上的一朵奇葩，当时世界最繁华的国度，苞笼万
象、流光溢彩，在江南一隅散发着穿透千年的魅力。
呈现在大家面前的，是一本简明的南宋历史。书写的内容，兼
顾“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与“箫鼓追随春社近，衣冠
简朴古风存”，试图囊括从北宋靖康之耻前后到南宋抵抗势力最终烟
消云散的主要人、事、物。这是一桩不可能的任务，也是一场历史大
戏的复盘。所有的事实都有所依据，所有的判断都量力而行，希望呈
现给大家的是一本可靠的南宋信史。
南宋的遗产，是历史馈赠给中国人的宝贵财富。回望历史，我们
很难轻视那个时代。既然如此，不如一起进入剧场，徜徉在南宋的人
物与过往之中。
第一章
复国的梦魇
我们的故事从北宋靖康元年（公元1126年）的冬天开始。
那一年的冬天出奇的冷，侵入中原官民的骨髓。金国的铁骑蹂躏
了河北各州县，军锋直指京师汴梁城下。惨烈的汴梁保卫战打响了，
城内武库开始发放武器装备平民。王朝已然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远
在相州、19岁的康王赵构连忙就地招募民兵，组织勤王，开始了实质
性的权力博弈。相州辖下的汤阴县，有个贫苦农民叫作岳飞。他应募
做了赵构部下的一名小兵，也正式开始了自己的军旅生涯。时年，岳
飞23岁。
两个地位悬殊、都对南宋历史产生巨大影响的人物在同一个地
点、以不同的方式开始书写历史。
撞上大运的赵构
一
赵构刚出生的时候，似乎就是个与皇位无缘的孩子。
大观元年（1107年）五月乙巳日，赵构生于东京汴梁的皇宫里。
父亲是宋徽宗赵佶，母亲是王妃韦氏。后代的史官拍马屁说赵构出生
之时，不知道从哪里来了道赤光照耀着产房，多日没有散去，暗示他
天生就有大富大贵的命运。“后见之明”的史官写出来的东西是不能
全信的。例如，史官说无赖出身的刘邦是她妈在梦中和白龙交配生下
的，出生时雷电交加云云。请问有几个读者相信这样的“祥瑞”？在
赵构之前，宋徽宗已经有八个儿子了，而且之后还会有更多的儿子。
风流的宋徽宗后宫佳丽不可计数，单单姓王的妃子就有上百人。赵构
的生母韦氏只是一名不得宠的普通妃子，并且出身卑贱，人们有充分
的理由相信，赵构也只是一名普通皇子。
三个月后，赵构就被授予“定武军节度使、检校太尉”的虚职，
封为蜀国公。第二年正月又晋封为广平; 郡王。当然，赵构不需要真正
地参政议政。他的童年是在皇宫大内度过的。他的官方传记这么评价
他的童年生活：“资性朗悟，博学强记，读书日诵千余言。”这句话
也是典型的拍马屁的话。它表明赵构从小就接受了贵族教育，至于学
得怎么样就很难说了。即使赵构的学习成绩一塌糊涂，史官也会说
他“博学强记，天资聪颖”。相比而言，父亲宋徽宗更喜欢赵构的大
哥赵桓。赵桓颇得父亲的文才和风流，书法绘画样样精通，明确立为
皇太子。
赵构深知无论能力才学，还是宗法或者年龄，将来都坐不了父皇
的宝座，便颇生出一股超脱、随性的味道。他的兴趣爱好不在吟诗作
画，而是喜欢书法和骑射。赵构早年苦练骑射，能挽起一石五斗的大
弓，达到了入选大内侍卫的要求。赵构还向下人学习相马，善于区别
马匹品质的优劣。他曾自负地说自己只要听到马的步骤之声，即使隔
着墙壁他也能听出马的好坏。几十年后，赵构在和武将们交谈的时
候，还很容易找到共同语言。
宣和三年（1121年）十二月壬子，将满15岁的赵构晋封为康王。
一个月后，被视为成年的赵构搬出了皇宫，住进了藩王府。
命运和家人都给赵构安排了安逸的藩王生活。皇宫外面的汴梁城
是个花花绿绿的大世界，住着许多藩王。充裕的财富和多彩的都市生
活为藩王生活提供了强有力的基础。汴梁是当时世界上最辉煌绚烂的
都市。宋徽宗正和宠臣蔡京、王黼、童贯等人搜尽天下财富，营造占
地数十里、高百米的恢宏庄园，希望集天下美景于一地。王朝的税
赋、人才和宋徽宗看中的花花草草源源不断地通过大运河、驿道汇聚
到汴梁来。当时从山东搬来了一户小有名气的文人夫妇，男的叫作赵
明诚，女的叫作李清照。他们出身官宦人家，在汴梁寻觅了一座小宅
院住下，不时发表一些诗词文章。一次他们看中了一幅画，借回家来
把玩了好几天，终因凑不齐买画的钱，只好悻悻将画送回。可见当时
汴梁贸易和文化之盛、物质生活之不易。康王赵构也徜徉在汴梁的繁
华之中，构成了汴梁的风景之一。
二
如此太平盛世，怎么能少得了重大武功的点缀呢？
宋徽宗也是这么想的。他登基后一直没有像样的政绩。苦恼的宋
徽宗决定通过对外战争来“锦上添花”。1115年，女真族首领完颜阿
骨打建立金国，向宋朝的世敌辽朝发起进攻。辽兵屡败。宋徽宗决定
借助金国的力量，收复被辽国占据了上百年的故土燕云十六州
，建
立不世武功。1120年，宋金商定共同灭辽，金兵攻北，宋兵攻南。辽
朝灭后，宋朝将原来贡献给辽朝的“岁币”50万贯全部献给金朝。条
约签订了，宋朝应该开始准备执行了。但是宋徽宗君臣根本就没把条
约放在心里。他们只想依赖金朝，乘机取利，根本没有积极作战的认
真打算。相反，宋徽宗在第二年下令加强在东南地区搜寻花花草草的
工作，加快汴梁景区的建设。王黼和李彦等人括取民田，又借口军
用，搜刮境内丁夫，计丁出钱，中饱私囊数千万贯。有人控诉，他们
就打击报复、严刑惩罚，成千上万的人因而致死。
没几天，金国的使节赶到汴梁，见状吃惊地说：“我们大金朝已
经把辽国打得奄奄一息了，基本完成条约义务了。你们宋朝怎么还不
出兵啊？”
宋徽宗一拍脑门，说：“哦，我想起来了。我这就马上出兵！”
得宠的大太监童贯奉命率领15万大军北上，进展得很顺利，进军
到北京西南的良乡才遇到辽军的抵抗。凌晨，童贯看到辽军营中火
起，以为辽兵要来进攻了，竟然吓破胆，自己把营垒给烧掉，领兵疯
狂南逃。喜出望外的几千辽兵乘胜追击，直杀到涿水。宋兵一路上死
伤不计其数。据说，宋朝自王安石变法以来积存的军需，在这一仗中
都被宋徽宗和童贯君臣给折腾光了。
童贯一直逃到雄州，才想到怎么交差的问题。他为了逃避兵败的
罪责，秘密联络金军，请求金军协助攻打燕云地区。完颜阿骨打毫不
含糊，亲自领兵，三下五除二就把燕云地区的辽军给收拾了。童贯又
厚着脸皮对金军答应宋朝每年除向金贡献原来献辽的岁币外，又增加
一百万贯，作为“燕京代租钱”，请求金军将燕京交还宋朝。金兵在
燕京城内大肆抢掠财物，又把城内男女掳去做奴隶，仅剩下一座被搜
刮一空的城池，扬长北去。
1123年四月，童贯大吹大擂地进入残破不堪的空城。这时的燕京
到处都是丘墟和狐狸穴。可宋徽宗不管这些，他自认为建立了不世之
功，大肆庆贺。童贯上《复燕奏》，吹嘘凯旋还师。百官纷纷上表祝
贺，又立“复燕云碑”纪功。王黼、童贯、蔡攸等相关人等都加官晋
爵。这边是汴梁陶醉在“辉煌的胜利”之中，那边是金国君臣在燕山
以北虎视眈眈地把南边的表演当笑话来看。
金国算是把宋朝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特点给看透了。只是辽国
的残余势力还没有被完全消灭，金军上下没来得及对宋朝有“进一步
的想法”。1125年，辽朝末代皇帝天祚帝被金兵俘虏，不久遇害。辽
朝灭亡了。消息传到汴梁，又引起一阵狂热的庆祝活动。在辽朝的亡
国贵族中有个叫作耶律大石的英雄，率领契丹遗民西迁到西域的楚河
流域，建立起西辽。契丹民族是幸运的，因为他们毕竟拥有耶律大石
这样“真正的贵族”。幼稚懦弱的宋朝君臣本应该更加理性，甚至带
上那么点敬意去看辽朝的灭亡。遗憾的是，宋徽宗隆重庆祝宿敌的死
亡后又一头钻进诗词书画的风景中去了。
灭辽当年，金军就把铁拳转向南方。金国制定了大规模南侵计
划，十一月兵分两路，西路由完颜宗翰率领从云州进攻太原，沿山西
南下。东路军由完颜宗望率领，进攻燕州，从河北一路南下。双方计
划会师于开封城下。西路军在太原遭宋朝军民的顽强抵抗，停滞不
前；完颜宗望的东路军，因为燕州宋军投降，长驱直入，迅速渡过黄
河，很快兵临东京城下。
惊慌失措的宋徽宗不得不下罪己诏说：“多作无益，侈靡成风。
利源酤榷已尽，而牟利者尚肆诛求。诸军衣粮不时，而冗食者坐享富
贵……追惟己愆，悔之何及……望四海勤王之师，宣三边御敌之略。岂
无四方忠义之人，来徇国家一日之急。”不管真假，宋徽宗追悔莫
及，希望天下兵马勤王救驾。罪己诏的效果一时间体现不出来，金军
越来越猛烈的进攻却是实实在在的。没辙了的宋徽宗决定弃国南逃。
太常少卿李纲、给事中吴敏等大臣恳请坚持固守。李纲并建议：“现
在情况危急，除非传位给太子，不足以招徕天下豪杰勤王救驾。请皇
上宣布退位，激励将士。”宋徽宗惊慌懊恼，拉着蔡攸的手说：“想
不到会变成这样”！他竟然哽咽着，昏迷跌倒在榻前。群臣赶忙灌药
急救。
宋徽宗苏醒过来后，颤巍巍地写了一张小纸条：皇太子可继皇帝
位，予以教主道君退处龙德宫。
三
十二月，太子赵桓即位，宣布改明年年号为靖康。赵桓就是宋钦
宗。
第二年的正月初三，金兵渡过黄河，合围汴梁。当天深夜，做了
太上皇的宋徽宗连儿子的登基庆典都不参加，说了句“儿子，我去南
方烧香还愿了”，就带着蔡京、童贯等人摸黑逃跑了。一行人匆匆逃
到亳州，再逃到镇江去避祸。
天亮后，朝野官民知道情况后，义愤填膺，纷纷揭露蔡京、童贯
集团的罪恶。太学生陈东等上书，指蔡京、王黼、童贯、梁师成、李
彦、朱勔为六贼，说“六贼异名同罪”，要求将六人处死，传首四
方，向天下谢罪。宋钦宗不得不罢免六人，任用李邦彦、张邦昌为左
右宰相。李纲慷慨激昂地对宋钦宗说：“皇上如果让臣治军，臣愿以
死抗金。”宋钦宗提拔李纲为尚书右丞，负责首都的防守。
初五，李纲一大早就入朝奏事。在大殿前，李纲吃惊地发现皇帝
乘舆都已陈列，禁卫环列，六宫的太监和宫女来来往往，一副皇帝出
巡的模样。原来宋钦宗在父亲逃走了之后，也失去了抵抗的信心，早
已下决心逃跑。李纲厉声对军士们说：“你们是愿意死守，还是愿意
扈从出逃？”禁军的将士大多是北方人，齐声说：“我等愿意死
守！”李纲又去见宋钦宗，说：“禁军的父母妻儿都在城中，岂肯离
去。皇上出巡，万一禁军中途四散逃离，谁来保卫陛下啊？而且敌军
已经逼近，他们知道御驾还没有走远，肯定会快马急追。到时候，皇
上无险可守，如何抵御？”宋钦宗听说，觉得李纲的话有道理。皇帝
在此出逃的条件已经丧失了。他只能死守汴梁了。李纲趁机传旨
说：“皇上有旨，有再说出城逃跑的人，斩！”禁军兵士们都高呼万
岁。吴敏、李纲等人再拥着宋钦宗登上宣德门，向城内的百官将士们
宣布，皇上决策固守，勉励将士们来了。汴梁的局势平静了下来，人
们决心抵抗了。
当天，有一支金兵驾驶着数十艘火船沿河而下，进攻宣泽门。李
纲率领敢死队2000人，列阵城下，用长钩搭住敌船，再投石攻打。石
头不够了，军民们就把蔡京等人家中的假山砸烂了，搬石头来堵塞河
道，加固京城各门。宋军英勇作战，打退了金兵的进攻。
对于金军上下来说，能够扫荡河北各州县，迅速推进到汴梁已经
大大出乎意料了。他们并没有做好灭亡宋朝的心理准备。兵临城下
后，金国派使臣进城要求宋朝派亲王、宰相去军前议和。宋钦宗派出
了以李棁为使臣、郑望之为副的使团。临行前，宋钦宗暗地里告诉了
李棁、郑望之自己的谈判底线：岁币可以增加到三五百万两，额外付
白银三五百万两议和。李棁带着黄金一万两和酒果等就去了。金军元
帅完颜宗望笑呵呵地收下黄金，提出了三项条件：索要黄金五百万
两、白银五千万两、牛马等各万匹、绢帛百万匹；宋朝割让太原、中
山、河间三镇；宋朝以亲王和宰相作人质。李棁、郑望之带着金国的
议和条件赶紧回奏。
宋钦宗召集亲王和重臣商议。张邦昌和李邦彦两位宰相主张全部
接受。既然全部接受，那么派谁去当人质呢？宋钦宗见张邦昌喊接受
喊得最起劲，就说：“那个宰相的人质就由张相公去吧！”张邦昌大
惊失色，又不敢不去，哭丧着脸不敢言语了。亲王人质由谁担任呢？
当时成年的嫡系亲王只有两个人：康王赵构和肃王赵枢。赵构和赵枢
也参加了会议。赵枢吓得连头都不敢抬。赵构毅然站了出来，对宋钦
宗说：“敌人指定要亲王去当人质，臣为了宗庙社稷，怎么能推辞逃
避呢！”宋钦宗感动得不得了。赵枢和重臣们都擦擦眼睛，重新打量
起平时不起眼的赵构来。
四
康王赵构于是作为军前计议使，宰相张邦昌为副使，出使金营去
了。
来到金营后，女真士兵们没看过天朝贵胄，好奇地涌到赵构面
前，品头论足。张邦昌一介书生，哪见过这场面，吓得双腿打颤。赵
构毕竟练过武，神态自若。完颜宗望见宋朝的亲王肢体健壮，在凶神
恶煞的女真士兵面前毫无惧色，心里开始嘀咕了：“都说中原宋朝以
文立国，君臣上下整日读书作画，手无缚鸡之力。这小子怎么看起来
不像是王爷啊？不会是宋朝皇帝派了一个假亲王来糊弄我吧？”宗望
于是假意邀请赵构巡视军营，并客气地请赵构展示射箭。赵构不知
情，连发数箭，箭箭射中靶心。金军将士一派欢呼声。宗望却更加怀
疑赵构是个假亲王了。
这时候发生的又一件事情，改写了赵构的命运。
使团派出后，宗望见宋朝各地勤王军队日益赶到，就将军营北
撤。宋金双方开始战场僵持。宋钦宗就召李邦彦、李纲、吴敏、种师
道、姚平仲等大臣商议军事。李纲主张以逸待劳，坚壁清野，等金军
粮尽力疲北撤时在中途邀击。种师道同意李纲的主张，同时认为太
原、中山和河间三镇不能割让给金军。宋钦宗这时候对之前割让河北
三镇的决定也后悔了，决定在二月初六各军向金军发动进攻。但到二
月初一半夜，姚平仲突然建议夜间突袭金营，生擒宗望，迎回康王。
宋钦宗希望侥幸取胜，同意了姚平仲的计划，并命李纲支援。可惜出
兵前消息泄露，金营早有准备，姚平仲劫营失败，落荒而逃。
姚平仲劫营让完颜宗望震怒。他想不到宋朝竟然在和谈期间突
袭，也确信赵构是个假亲王。因为如果赵构真的是康王，那么宋钦宗
怎么可能置弟弟的性命于不顾，冒险劫营呢？宗望怒气冲冲地责问赵
构和张邦昌。赵构无以回答，而张邦昌急得眼泪鼻涕都下来了，再三
为自己辩白。宗望说：“得，我也不为难你们俩。两国交兵，不斩来
使。你们回去告诉皇帝，换两个真的人质过来！”于是做了20余天人
质的赵构和张邦昌竟被放归汴梁了。
宋钦宗没有办法，亲自下诏书割三镇土地给金朝，并改送肃王赵
枢作为人质。倒霉的张邦昌升任太宰，陪同肃王去金军中作人质。二
月初十，金军得到三镇，又见宋朝勤王军队越聚越多，就乘势退军。
金军走了，宋钦宗松了口气，觉得自己侥幸得来的皇位算是坐稳
当了。他下令把勤王的军队都遣散了，罢免李纲，又从镇江迎回了太
上皇宋徽宗，开始享受属于自己的帝王生活了。然而金国灭亡之心不
死。他们瞄准时机，完颜宗望、宗翰、宗弼几个族兄弟
尽起大军，
借口河北三镇军民拒绝入金为民，重新杀向东京汴梁。这一次又是势
如破竹。宋钦宗惊慌失措，召集百官商议。门下侍郎耿南仲等人主张
尽快割让河北三镇，请金军撤退。谏议大夫范宗尹甚至跪地大哭，请
皇上赶快割地免祸。
宋钦宗这一次又派康王赵构作使臣，王云为副使，去金军求和。
十一月中旬，赵构和王云走到磁州。磁州知州宗泽是个年近古稀的老
臣
，坚决抗金，正在修筑城防，加强战备。城中百姓抗敌情绪高
涨，骂王云是卖国奸细，群情激昂，竟乱拳乱棍将他打死。赵构吓到
了，不敢再去议和。他从宗泽那知道金军已经渡过黄河，冲向汴梁
了。宗泽劝他：“肃王一去不复返，您复去何益？不要再往前走了，
留在磁州吧。”磁州离金军很近，刚好知相州汪伯彦亦以蜡书请帝还
相州，赵构于是折向相州。
宋朝的使节没有去到金营，金军渡过黄河后派了使臣到了汴梁。
金国压根就不提三镇的事情，而要划黄河为界，要求河东、河北地全
部归金。宋钦宗一一听从，立即派耿南仲到宗望军割河东地，聂昌到
宗翰军割河北地。宋钦宗下诏书给河北河东军民说：“被割让地区的
百姓虽然做了大金的子民，但如果安居乐业，没有三心二意反复之
心，还是大宋的好百姓，按照现在黄河的流向，在黄河以北的州府，
全都打开城门，归降大金。”
本朝积贫积弱，对外妥协的事情不是头一次做了。但这次却是割
地求和，而且割的是黄河以北汉族世代居住的核心地区，激起了黄河
南北民众的激烈反对。河北、河东人民再听到这么无耻的诏书，抗金
的怒潮更加炽热了。聂昌走到绛州，下令割地，绛州人民根本就不
认，把聂昌当成汉奸杀死了。
耿南仲奉旨陪同金国使节北上交接土地，也遇到了很多阻力。许
多州县根本就不承认他的身份，更毋庸说开城投降了。耿南仲一行人
走到卫州的时候，卫州民兵做得更绝。他们围捕耿南仲和金国使节。
金使脱逃保命，耿南仲则狼狈地逃到相州。
相州的民兵恶狠狠地逼问耿南仲：“你是来干什么的？”
耿南仲当然不敢说，我是来让大家向大金国投降，做金国臣民
的。他眼珠子一转，突然想起曾听人说过出使金国的康王赵构正在相
州避难，忙急中生智说：“我是来找康王殿下的。皇上有旨，命康王
起河北兵入卫京师！”
相州民兵高呼万岁，带着耿南仲去见赵构。耿南仲害怕了。见到
赵构后，自己拿不出皇帝的诏书来，这可是“假传圣旨”，是要砍头
的。谁料，赵构接到所谓的“圣旨”，知道不是真的，可还是装模作
样地接受了。耿南仲忙屁颠屁颠地写了张募兵榜，署上自己的名字。
民兵们这才放了他。
赵构为什么不揭穿耿南仲呢？他不是为了救可怜的耿南仲，而是
隐藏在他内心深处的权力欲望促使他这么做的。赵构虽然与皇位无
缘，并不意味着他不想做皇帝。当时天下大乱，而军队是乱世最可靠
的政治筹码。赵构不可能不想假借皇帝的名义壮大自己的势力，为将
来的发展“加分”。于是他大张旗鼓地募起兵来。“勤王抗金”的名
义和“康王”的招牌很管用，相州周边百姓踊跃参军。
五
相州汤阴县（今河南安阳市汤阴县）永和乡孝悌里的农民岳飞也
来应募参军。
这已经是岳飞第三次参军了。宣和四年（1122年）的冬天，真定
宣抚刘韐招募“敢战士”，19岁的岳飞就从老家跑过去从军。但不久
父亲岳和病故，岳飞回乡尽孝。两年后的冬天，岳飞再次加入河东路
平定军。后来因为军队溃散还是别的原因，岳飞又离开了部队。岳飞
为什么这么执着地要求从军呢？史书记载说这和岳飞的家庭环境和所
受的教育有关。岳母在他的背上刺下“精忠报国”四个字，让他铭记
抗金为国；岳飞曾经拜大师周侗为师学习武艺，且喜欢看《左氏春
秋》《孙子兵法》，有扎实的军事基础。事实上，后来人的记载粉饰
的成分过重，严重偏离了岳飞的真实情况。岳飞应该是贫苦农民出
身。父亲岳和常常在与邻里的土地和财产纠纷中退缩（岳和在《宋
史》中是一个宽宏大量的好农民）。岳飞长大后，身上具有了中国传
统农民的所有特点：纯真、质朴、坚强。而且岳飞体格健壮，十几岁
就能挽起三百斤的弓，射八石的弩。这样看来，岳飞的确是一个当兵
吃粮的好材料。
按照现在心理学的观点进行分析，岳飞却不是一个从政的好材
料。传统农民的特征极大地束缚了岳飞的政治发展。岳飞的纯真质朴
颇有一点头脑简单，思想单纯的味道在里面，这可是从政者的大忌。
岳飞的坚强对处于逆境的政治家来说，是个好品质，但其中也带有些
许偏执，一根筋的味道在里面。凡是认准的事情，中国的农民很少妥
协，“原则有余，灵活不足”。这也是从政者的大忌。从后来的表现
来看，岳飞多次充当了“刺儿头”的角色。23岁的岳飞参军的目的很
简单。因为他目睹了金军的残暴，对农民的苦难深有体会，所以要参
军打金国人，保卫家园。只是随着时间推移，岳飞“抗暴保家”的目
的才逐渐升华为“抗金卫国”。那时候的岳飞就已经不再是23岁时候
的岳飞了。
当然了，刚参军的岳飞根本就没有从政的资格。他被分到前军统
制刘浩的军中，只做了一名普通士兵。
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的。赵构的军队刚刚建立，极需军官。岳
飞很快就因为招降了一伙起义的农民兄弟，再加上有过军营经历，被
提拔为“承信郎”，级别是从九品，相当于现代的排长。
在赵构热火朝天招兵买马的同时，京师汴梁沦陷了！
宋钦宗不做备战，还执意解散各地勤王军队，东西两路金军得以
如入无人之地，会师开封城下，在十一月对开封展开总攻。开封城内
兵力有限，宋钦宗又寄希望于神明护佑，任由方士带领所谓的“六甲
神兵”出战，结果溃败城破。
当年闰十一月三十日，宋钦宗出京城到金营投降。降表写
道：“既烦汗马之劳，敢缓牵羊之请。上皇（指宋徽宗）负罪以播
迁，微臣（宋钦宗自称）捐躯而听命。”金朝下令废掉徽、钦二帝，
在汴梁展开了骇人听闻的掠夺，将一座百万人口的都市糟蹋成仅余一
万人的废墟。第二年（靖康二年，1127年）正月，金军满载着金银绢
帛，带上宋朝的皇帝宝玺、仪仗、天下州府图、乐器、祭器、书籍和
皇宫的珍宝古器凯旋北还。金军还掳走了汴梁的后妃、亲王、贵族和
汴梁的百工、技艺、妇女、内侍、僧道、医卜、娼优等，共计三千多
人。宋徽宗、宋钦宗和所有的近系宗室都成了北上的俘虏。宋朝的宗
室成员为什么会被干干净净地一锅端呢？这还是《玉牒簿》的功劳。
《玉牒簿》是详细记载皇室成员出身、经历和家庭情况的资料汇编，
由专人负责，现在反而成了金军按图索骥的凭证。没有成为俘虏的近
支皇室只有康王赵构和被废为庶民而居于民间、宋哲宗的前皇后、赵
构名义上的奶奶孟氏两个人。
当年的严冬，鹅毛大雪纷飞，大地冰冻三尺，被掳掠的人民在侮
辱、饥饿、伤冻的接连攻击下，倒毙沿途，不计其数。幸存者蹒跚、
茫然地走向无尽的北方……
朝云横度，辘辘车声如水去。白草黄沙，月照孤村三两家。
飞鸿过也，万结愁肠无昼夜。渐近燕山，回首乡关归路难。
这首《减字木兰花》，作者是阳武县令蒋兴祖的女儿。她的父
亲、母亲和兄弟都死于金军之手，自身被金人掠去。到了金国，这些
女眷的命运更加悲惨。金人举行献俘仪式，命令徽、钦二帝拜谒完颜
阿骨打的庙宇。途中未死的妇女，有些被分给女真贵族或者将领，有
些被送到洗衣院，供贵族淫乐。宋钦宗朱皇后不堪受辱，自缢未遂又
投水自尽而死。《燕人麈》里有这样一段记录：
天会时，掠至宋国男、妇不下二十万，能执工艺自食力者颇足自
存。富戚子弟，降为奴隶，执炊牧马，皆非所长，无日不撄鞭挞。不
及五年，十不存一。妇女分入大家，不顾名节，犹有生理，分给谋克
以下，十人九娼，名节既丧，身命亦亡。邻居铁工以八金买娼妇，实
为亲王女孙、相国侄妇、进士夫人。甫出乐户，即登鬼录，余都相
若。
难以言状的耻辱、羞于落笔的灾难，史称“靖康之变”或“靖康
之耻”。
北宋就此灭亡。
六
金兵退走前在中原地区扶持了一个不成器的傀儡政权。
宋朝虽然灭亡了，但金朝显然没有做好直接统治中原的准备。中
原地域太大，人口太多，与白山黑水、塞北草原的情况截然相反。扶
持一个傀儡政权，便于因地制宜，减轻统治成本。
金军明确向汴梁的百官发来文书，命令“推异姓堪为人主者”由
金人册命为“天子”。孙傅等宋臣请立赵氏子孙。金军大怒，武装挟
持孙傅等人，召集部分大臣商议，一定要推出一个傀儡皇帝来。宋臣
们都不敢出声，可金军一副不推出人选誓不罢休的样子，大家面面相
觑、默默相对了许久，终于达成共识：“今日当勉强应命，举在军前
者一人。”员外郎宋齐愈提笔写了三个字，传给同僚看。大家都不反
对，默认：“就他了！”
这个人就是在金军当人质的原宰相张邦昌。
对于张邦昌，我们已经不陌生了。他就是一个懦弱胆小的书生。
占领军对立张邦昌为帝，毫无异议。已经做了汉奸的东京留守王时雍
召集群臣拥立张邦昌为皇帝。太常寺主簿张浚、开封士曹赵鼎、司门
员外郎胡寅等多人不肯签名，逃入太学。御史中丞秦桧、御史马伸、
吴给等人则公开要求继立赵氏后嗣为帝。秦桧更是义愤填膺地论证张
邦昌的短处，认为他不能君临天下。金军本来没有注意秦桧，现在一
看竟然还有如此的“大宋忠臣”，立马把秦桧逮捕起来，添加到北上
的俘虏名单里带走了。急着回家的金军放出话来，如果到三月初七张
邦昌还当不了皇帝，那么就先杀光大臣，再血洗开封。这样一逼，百
官们纷纷转变姿态，同意拥戴张邦昌即位。
倒是张邦昌不愿意当这个皇帝。他也是饱读诗书的秀才，知道做
傀儡皇帝的无耻和可怕，不敢做皇帝，也压根没想过要当皇帝。李纲
悄悄地劝告张邦昌：“张相公，你自杀保存名节吧！”张邦昌觉得有
道理，可在自杀的前一刻，又退缩了。书生动嘴皮子还行，有自杀勇
气的少之又少。最后有人给张邦昌找了个台阶：“相公前日不死在城
外，而今死在这里，会害死全城百姓的啊（相公不前死城外，今欲涂
炭一城耶）？”懦弱的张邦昌只好在保存百姓的名义下，北向跪在金
军面前，接受金朝的册立，出任“大楚”皇帝了。
一个后世臭名昭著的汉奸就是这么诞生的。
我们来看看张邦昌的表现。他在登基大典上，不敢坐北宋皇帝的
龙椅，而是在旁边摆了个位子。王时雍率百官遽拜，张邦昌并非面南
而坐，而是东面拱立。张邦昌即位时，阖门宣赞舍人吴革召集数百人
起义，试图冲进皇宫制止这场闹剧，结果遭到金军的镇压而失败。
张邦昌即位后，不用皇帝尊称，见百官称“予”，手诏曰“手
书”。以前的同僚向他称呼万岁奏事，张邦昌连忙从位子上跳起来，
摆手说：“别叫我陛下，叫我张相公就行。”只有王时雍每次言事，
都称“臣启陛下”，张邦昌当即予以驳斥。
金兵终于要走了！撤退前，他们计划留下部分军队协助楚国的统
治。张邦昌婉言谢绝，他是怕承担为虎作伥的更大的罪名；部分有心
官员也谢绝金军留驻，为以后的复国做准备。
七
当赵构的父母兄弟、一妻二妾和亲属被掳走的时候，康王赵构的
身边已经聚集了兵士上万人。
宋钦宗在被俘之前，曾派遣阁门祗候秦仔突出重围，寻找外地的
赵构来给汴梁解围。秦仔把诏书封在一粒蜡丸中，藏在头发里，混在
乱军乱民中成功到达了相州。在相州公布的诏书任命康王赵构为“河
北兵马大元帅”，中山知府陈亨伯为元帅，汪伯彦、宗泽为副元帅。
兵民情绪激愤。十二月壬戌，赵构正式建立大元帅府，开始对宋朝残
余地区发号施令。
赵构的军力还没办法直接与金军作战。他派遣宗泽在从大名到开
德一带对凯旋的金军进行了侧击。宗泽取得了多次战斗的胜利，还计
划抢渡黄河，截断金兵归路，抢回二帝。宗泽兵力远不足以完成如此
巨大的军事行动，就要求邻近各地宋兵共同行动。各地宋兵到期不
来，截回二帝的计划夭折了。岳飞参与了这一系列的战斗。他带领骑
兵执行侦察任务的时候，打赢了多场遭遇战，一次是在丛林中，一次
是在黄河冻冰之上，劈杀金国军官多名，还掳获了一批军械，连升为
正八品军官。
宗泽眼看着迎回皇帝无望，于是上书已转移到济州的赵构，劝他
作皇帝。
宗泽说：“二圣二后、诸王、皇族，悉渡河而北，唯大王在
济。”意思是说，现在皇室蒙难，只剩下大元帅您一个嫡系宗室，所
以请您登基做皇帝。话虽然说得不好听，但却是事实。
大元帅赵构早有此意。事实上，他早就开始了舆论方面的准备。
靖康元年闰十一月己酉，当时宋钦宗还在汴梁好好的，赵构就和幕府
从客们聊天说：“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皇帝脱下龙袍来送
给我，我就脱下旧衣服穿上了御袍。”十二月，大元帅开府的时候，
赵构就佩戴着排方玉带，这实属僭越的行为。更露骨的是，赵构还对
副元帅汪伯彦等人说：“我出使前和皇上告别的时候，我们俩谈了很
久。皇上解下御带给我，说：‘我还是太子的时候，太上皇就解下这
条带赐给我。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了，你要好好收取。’我不得已只好
收下了。”赵构的听众都是在官场上浸淫多年的老油条，自然能听懂
赵构的弦外之音：皇上有意传位给我。
赵构是很想当皇帝的。他比哥哥宋钦宗更加侥幸。所有的近支亲
王都被抓走了，现在他离皇位只有咫尺之遥了。但是如果即位，赵构
没有任何强有力的证据来支撑自己的合法性。他既不是嫡长子，也没
有父亲或者哥哥明确要传位给他的证据。尽管是特殊时刻，但赵构的
权力多少有自封的味道——日后金朝就是这么攻击他的合法性的。合
法性的缺失深深困扰着赵构躁动的心灵。
但是皇位的诱惑实在是太强烈了！赵构决定接受宗泽的劝进，立
即登基称帝。
赵构带领兵马，离开济州前往南京应天府（今河南商丘）。五月
初一，赵构在应天府称帝，改年号为建炎，延续宋朝的国脉。赵构就
是宋高宗。他所建立的王朝就是南宋王朝。这一天，南宋历史揭开了
帷幕。
汉州绵竹人张浚是政和八年（1118年）的进士，在北宋末年当官
当到了太常寺主簿。宋高宗即位前，张浚从汴梁逃到南京，参与了登
基仪式。王朝初建，正是用人之际。张浚担任了枢密院编修官，参加
了赵构的登基大典。岳飞也作为中军护卫参加了登基大典。赵构从济
州出发前，重新编组了大元帅府的兵马，建立起了朝廷直辖的正规
军。岳飞所部被划入中军，中军统制是张俊。岳飞作为一名偏裨军
官，护送赵构前往应天府，并担任朝廷警戒。
岳飞在新皇帝身边，接连几个月无仗可打，憋屈得慌，就直接上
书赵构求战。掌权的黄潜善和汪伯彦看到岳飞的上书，以“小臣越
职，非所宜言”的罪名革掉岳飞官职，削除军籍，驱逐出去。岳飞不
得不北上投靠河北招讨使张所。张所很赏识岳飞，恢复了岳飞的正八
品级别，还很快提升他为从七品、充任统制。
新人新气象，南宋王朝又会有什么样的开始呢？
八
汴梁的张邦昌自从登基后，就老觉得哪儿都不对，度日如年。
金兵退走后，失去高压的臣民们将对张邦昌的鄙夷、唾弃和反抗
都表现了出来。张邦昌的命令连汴梁都出不去，最后感到难以立足
了。吕好问等官员趁机劝张邦昌拥立赵构。张邦昌本来就不想做皇
帝，现在干脆把宋王朝还留在汴梁的皇帝车驾、衣物以及其他御用之
物都运到应天府去献给赵构；同时派人在民间找到孟氏，恭请她
以“元祐皇后”的身份垂帘听政。做完这一切，张邦昌走下圣坛，以
太宰的身份（这是宋钦宗封给他的职务）重新做起了大臣。
大楚政权因为皇帝张邦昌撒手不干，至此寿终正寝，前后历时33
天。
张邦昌虽然退了位，百姓们还是指着他的脊梁骨骂。张邦昌的压
力实在太大了，选择了跑去找赵构，一来朝贺皇上登基，二来为自己
辩解。《宋史》说：“张邦昌至，伏地恸哭请死，帝慰抚之。”赵构
并没有责难这个大汉奸，不仅抚慰了张邦昌，还封张邦昌为太保、奉
国军节度使、同安郡王，继续参与朝廷大事。张邦昌卖国投敌和僭越
称帝的罪行显而易见，赵构为什么原谅他呢？当赵构看到跪在面前痛
哭流涕，再三辩白的张邦昌时，不可能不对张邦昌的无奈和选择有所
同情。一方面，赵构和张邦昌共同出使过金营，对张邦昌的性格品性
有所了解。如果设身处地地为张邦昌想想，他也是个值得同情的人
物。赵构也是政治人物，自然知道政治的无奈；另一方面，张邦昌虽
然做了傀儡皇帝，却没有做过什么坏事。相反，张邦昌在敦促金军撤
军、保全中原百姓方面起到了积极作用。因此，赵构不久又擢升张邦
昌为太傅，位列三公。
可惜啊，当时的政治大环境不允许赵构这么处理张邦昌。高宗即
位后，对金强硬派占据了主流，抗金和惩罚汉奸的呼声很高。
著名抵抗派大臣李纲，顺应舆论出任了宰相。之前，李纲被贬夔
州（今重庆奉节白帝城）安置。宋钦宗在开封城破前夕又想起用李
纲，任命他为资政殿大学士、领开封府事，但事已晚矣。当李纲在长
沙接受任命时，北宋已经灭亡。赵构即位，起用李纲为相，遭到了不
少大臣反对。御史中丞颜岐说：“李纲为金人所恶，不宜为相。”右
谏议大夫范宗尹说：“李纲名浮于实，有震主之威，不可以相。”赵
构排除干扰，还是颁布了任命。李纲正在赶赴开封途中，接到任命后
折往应天。他担任宰相后，主张罢和议、整军备战。而首要工作之
一，就是严惩以张邦昌为代表的投降官员。
赵构在舆论的巨大压力下，最后找了一个“桃色理由”下令严惩
张邦昌。所谓的理由是“张邦昌竟敢占居宫禁，奸污宫人
，大逆不
道。”张邦昌升官一个月后，就被降为昭化军节度副使，发配到潭州
（今湖南长沙）安置。其他汉奸如王时雍、徐秉哲、吴幵、莫俦、李
擢、孙觌等，全都革职惩处。北方的金国听到“大楚国”的君臣都被
惩办了，扬言要为张邦昌报仇，出兵攻取两河州郡。这样一来，朝野
上下要求痛打落水狗的声音更是此起彼伏。
张邦昌到达潭州后没几天，殿中侍御史马伸就风尘仆仆赶来宣旨
了。诏书很简单：“张邦昌僭越称帝，罪不可赦，赐死。”张邦昌接
到诏书后，徘徊退避，涕泪交加，到处躲着马伸。马伸还是找到了
他，严词迫令他自杀。被逼上绝境的张邦昌蹒跚地登上潭州城内天宁
寺的“平楚楼”，仰天长叹，解下腰带上吊自杀了。王时雍等汉奸同
时被“赐死”。
张邦昌死后，被永远钉在了耻辱柱上，形象越来越不堪。张邦昌
是东光县大龙湾人。《东光县志》中有明确记载。这个大龙湾村现在
还在，但当地村民和本地的张姓宗族没有一个人承认张邦昌是本地
人。由此可见这个乱世书生的历史命运。
赵构即位后，宗泽入朝拜见，涕泪交流，提出“复兴大计”。不
用说，宗老人家的大计，就是抗金，抗金，再抗金！宰相李纲比宗泽
小20多岁，两人相见恨晚，在诸多国事上见解一致，谈到很多问题又
一起慷慨流涕，抱头痛哭！李纲认为宗泽是一个奇人，应该重用。赵
构起初也觉得宗泽才勘大用，想留在朝廷任用。可黄潜善等主和派，
千方阻碍，提醒赵构偏激之人可能不利于王朝初定，赵构就犹豫了。
如何使用宗泽，就成了问题！朝廷先是任命宗泽为龙图阁学士、襄阳
知府，后来又为青州知府。东京汴梁还是当时名义上的首都，在金军
糟蹋后残破不堪，但军事和政治意义依然很重要。张邦昌走后，汴梁
几乎是一座空城，迫切需要有一个贤才能臣去接收、镇守。在李纲的
支持下，朝廷最终任命宗泽为开封知府兼东京留守，兼顾河南、河北
军事。宗泽临危受命，毅然来到残破的汴梁，募兵防守。
此时，金军还留屯黄河边上，敌人的战鼓之声，汴梁城内日夜可
闻。而城内房屋、器具废坏，官民、军民杂居，盗贼纵横，人心惶
惶。宗泽下车伊始，首先捕杀盗贼，收拾流民，整修城池，又招抚黄
河沿岸的义军，不断壮大军队，以图收复失地。
汴梁这边红红火火整军备战，应天那边却在谋划着“南巡”。赵
构在主和派的鼓动下，下诏巡幸淮甸，下令两湖、两淮和两浙的州县
做好准备。宗泽上书劝谏，尖锐指出这是要放弃中原，预备逃亡江
南，他坚决反对。黄潜善等人接到上奏后，不予理睬。
之前，河北招讨使张所遭到贬谪。他的部队四分五裂。岳飞一心
抗金，私自脱离正规军，去投靠在太行山区坚持抗金的农民武装——
王彦率领的“八字军”。岳飞经常身先士卒、冲锋陷阵，一度身被十
余创，所部将士皆死战，以微薄之力抗击金军。一夜屯宿在石门山
下，有人传言金军大兵将至，部队惊惶失措，岳飞坚卧不动，像没事
人一样。最终部队没散，金军也没有来攻。遗憾的是，王彦和岳飞两
个人都是个性很强的农民，话不投机，难以共事。在王彦拒绝提供给
养后，岳飞听到老领导宗泽驻防汴梁，率部南下投靠。东京留守司追
究岳飞擅离职守的罪责，按律当斩。宗泽本就爱惜抗金勇士，亲自面
见岳飞，认定这是一个将才，只是将岳飞级别降为从八品，担任留守
司统制，以示惩戒。这是1127年冬天的事情。
发生了太多事情的南宋王朝的第一个年头就这么结束了。
泥马渡康王
一
南宋建立后，执行什么样的对金政策关系到王朝的生死存亡。
朝廷内部对金国的政策存在分歧，而且还相当严重。宰相李纲鲜
明地反和主战。他严惩张邦昌等汉奸，破格任用抗战将士。李纲除了
力挺宗泽担任开封留守外，还任命抗战派将领张所为河北招抚使、傅
亮为河东经制使，让他们在黄河以北地区招募民兵抗金。同时，主和
派的力量也不弱。他们认为“二圣北狩”，主张“割地厚赂以讲
和”。李纲一针见血地指出敌人是贪得无厌的，即使将整个天下都割
让了，将天下财用都拱手相送了，也不可能保存宗庙社稷。李纲提出
了一系列的改革军制、整顿纪律、调整驻军、积极进取的抗金策略。
原来繁华富庶的首都汴梁现已残破不堪了，不适宜再作为首都；
再加上金军部队在黄河南北穿梭游荡，因此向南方迁都、避敌锋芒的
主张是抗金和主和两派的共识。李纲认为宋朝残余的精兵健马都在西
北宋朝和西夏的边界，主张朝廷暂迁襄樊邓州一带，等黄河流域局势
安定了再回到东京。中书侍郎黄潜善，知枢密院事汪伯彦则主张去东
南富庶之地，因为“东南财力富盛，足以待敌”。而在汴梁的宗泽抓
紧时间整顿城市，稳定秩序，让破旧的首都慢慢有了些样子，就上书
请赵构勿听奸言，依旧以汴梁为首都。立国两百年的首都，怎么能说
放弃就放弃？放弃了，如何向黄河南北的军民交代？宗泽还一针见血
地指出：现在朝廷中弥漫的修缮东南、皇上南巡之类的说法，都是在
为逃亡江南、偏安一隅做准备。历史证明，偏安一隅的王朝，都免不
了亡国的命运！
那么赵构是怎么想的呢？任何一个权力所有者首先关心的事情不
是施展志向抱负，而是巩固和扩展手中的权力。赵构极其侥幸地获得
了最高权力，就好像是一个在大街上捡到一笔巨款的路人。他最关心
的不是用这笔钱去做慈善事业，也不是用这笔钱去做买卖、经营实
业，而是如何把这笔巨款彻底地占为己有，别被失主给拿回去
了。“路人心理”在缺乏即位合法性的赵构身上表现得非常明显，贯
穿了南宋王朝早先的岁月。
对于与金军讲和迎回父亲和哥哥的建议，赵构不好明确反对，但
内心是排斥的。原来的皇帝回来了，赵构怎么办？对于留在黄河流域
抗金，赵构没有信心。一旦抗金不成，消耗军力或者干脆自己被金军
抓住了，对突然掉到手里的皇位都百害而无一利。所以赵构赞同黄潜
善、汪伯彦提出的逃亡东南地区的建议。那里远离金军，还是鱼米之
乡，繁华秀丽，对消化权力非常有利。
宰相李纲整顿军备，有助于新王朝支撑局面，宋高宗是能接受
的。但是，李纲激烈的主战措施，赵构就不能接受了。于是赵构擢升
任黄潜善为右相，与李纲并列相位，同时罢免张所、傅亮，废除招
抚、经制两司，蓄意破坏抗金部署。李纲坚决反对，朝廷两派斗争加
剧。赵构就以李纲“狂诞刚愎”“专制若此”的名义罢免了李纲的相
位。李纲主政仅七十五天，发配鄂州安置。
太学生陈东、进士欧阳澈等上书，说李纲不可罢，黄、汪不可
用，敦请赵构还都，亲征，迎回徽钦二帝。这个陈东是著名的“愤
青”。当年宋钦宗罢免李纲主和的时候，陈东就联合在汴梁的太学生
集体上书，请求任用李纲主持军事。他的号召力很强，城中军民自动
赶来声援，填塞驰道、街衢，呼声震天。陈东等人不顾朝廷的命令，
殴打主和派官员，击碎登闻鼓，甚至打死宦官20多人。宋钦宗用李纲
为尚书右丞，守卫汴梁，很大程度上是被舆论所迫。赵构非常反感这
些“愤青”。他理解的政治应该是坐而论道，稳重谨慎，水到渠成
的；他认为“愤青”们既不体谅在位者的苦衷和难处，而且根本就不
明白政治的实际情况，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一次，赵构下令将陈
东、欧阳澈等人押赴闹市斩首示众，同时宣布朝廷暂时迁往扬州。
宋朝建国的时候，老祖宗赵匡胤立下“家法”：赵家要厚待读书
人，除非大逆不道不得诛杀读书人。因此我们会看到在北宋，即使大
臣再讨人厌，再不受领导待见，但总体上过得还是很滋润的，最坏的
也是流放了事。现在赵构诛杀陈东等人，可算是开了一个恶劣的先
例。
二
赵构是在建炎元年十月带领朝廷逃到扬州的。金朝得到高宗南逃
的消息，在十二月（1128年1月）再次发动南侵，向中原大举进兵。
这一回，金朝精心谋划，精兵强将全部出动，誓要彻底灭亡宋朝。
汴梁再次成为抗金的焦点。
宗泽不顾朝廷的逃跑策略，积极联络两河和陕西的其他抗金队
伍，依山河筑垒防守。许多武装聚集到汴梁周围，与宗泽协调行动，
声势颇为雄壮。多月来，汴梁的官军、义军和金军接战多次，宋军胜
多败少。十二月底，有一支金军南侵进犯孟州汜水关。宗泽派岳飞率
领五百骑兵迎战。临行前，宗泽告诫说：“你身上带有死罪，只要你
杀敌立功，我既往不咎。”岳飞在汜水关一带击败金军，崭露头角。
岳飞本人手刃了一名女真裨将，一战成名。宗泽提拔岳飞为统领，不
久又提升为统制。
黄潜善、汪伯彦控制的南逃朝廷却在建炎二年正月下诏，说汴梁
周围的民兵“假勤王之名，公为聚寇之患”，勒令解散。宗泽针锋相
对，回了一道语调强硬的奏折，要求赵构收回成命，斥责黄、汪二
人，同时降罪己诏，迁回汴梁，“以大慰元元激切之意”。对于这样
的奏折，赵构置之不理。宗泽又整编汴梁附近的军队，制定了大举渡
河全面反攻的计划，奏报朝廷。赵构没有批准。
宗泽年过古稀，还坚持活跃在战斗前线。他先后上了二十多道奏
章，奏请赵构“圣驾回京”，还提议筹划北伐。黄潜善等人对宗泽的
奏章嗤之以鼻，嘲讽“狂妄”，干脆不上报赵构。宗泽忧愤成疾，背
上发疽病重。弥留之际，他对守在病床前的部下说：“诸君如果能为
我歼灭强敌，我就死而无恨了。”众将士都泪流满面，哽咽无语。建
炎二年七月，宗泽长吟“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连
呼“渡河！渡河！渡河